讲述者:包子
方言:杭州话
原播客节目:《吴言乱语》EP03: 我的外婆|杭州话故事
今天我要讲的是我外婆。我外婆1932年出生,现在已经过世了。 她是2018年的时候过世的,基本上差不多快要90岁。她是上海人,出生在上海,读书都是在上海。她有七个兄弟姐妹,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她是很喜欢读书的一个人,是个大学生,学的专业是公路与桥梁、结构力学。我觉得她还是很厉害的,因为搞结构是搞建筑、土木工程的基础。她工作之后认识了我外公。他们是同事,一开始是在上海工作,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来到了杭州。所以我们家里另外的亲戚都在上海,只有我们一家在杭州。他们在杭州从事跟他们专业相关的工作,比如说造路、设计公路,也在学校里教过书,教的也是相关的专业。再后来,我外婆去了交通厅下面的一个跟公路相关的科研所。因为我出生是在她退休以后,所以她退休之前的事情我不是很晓得,只不过听家里人说起的时候会稍微了解一点。
她的性格比较强势,应该说是女强人型的很有主见的一个人。 在那个年代她家里算是蛮大的一个家族,她的爸爸妈妈生了七个孩子,其中五个是女儿。她的爸爸给女儿们取的名字是很传统的,比如说名字里带个“花”字。我之前说过她很喜欢读书,后来也读了大学。她可能觉得这个名字太传统了,就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我另外的小外婆她们都没有改过,就她一个人改了名字,改成名字当中带“敏捷”的“敏”字。
我之前说她是一个女强人,体现在哪里呢?她退休之后没有就这么退休,她去做研究然后办了一个公司。这个公司是研究和制造超低型半挂车的,就是集装箱的那个半挂车。传统的那种半挂车因为装着集装箱,加上集装箱的高度它就会非常高,比较受限制,因为桥梁什么的都有限高。所以我外婆就想研究一个比较低的超低型半挂车,而且也申请了专有技术。所以我小时候很多时候看到我外婆都是在家里的写字台,写字台上面堆了很多这种图纸。我经常看到她都是在桌子前面的。
除了这个超低型半挂车,她平常也会研究一些小东西。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原先不是热水瓶用得很多吗?现在比较少,但是也是会用到。热水瓶上面有一个塞子。一般热水瓶的塞子就是一个木头的塞子,或者就是上面可能加一点东西,有一个金属片把它弄牢。你有没有觉得你在用热水瓶的时候那个盖子拿出来,放起来很难放?因为它是很烫的嘛,拿起来之后一般为了卫生会把它里面的一面倒过来放,要么拿在手里面。反正放起来好像不是很方便。我外婆就发明了一个把它的塞子塞在一个塑料的盖子里,这个盖子的高度要比热水瓶塞子的高度要再高一点。这样比方说你就是拿起来放在桌子上,里面的塞子也不会直接碰到桌子,就比较卫生,也不会烫手。我去我外婆家里的时候他们家里的塞子就是这样的,是我外婆自己做的。当然可能外面的塑料是金属厂里帮她做了个模子做出来的。因为我现在单位里开会的时候也会用到热水瓶,我看到单位里热水瓶的盖子也是用的那种比较传统的盖子,或者是有一个可以翻起来的绊子,但是在倒水的时候手也是要去扶牢它这个盖子才不会掉下来。所以我觉得,虽然是一个很小的东西,但是我外婆会比较动脑筋,想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发明。她自己也说,她的爱好就是做科研,不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
我另外觉得我外婆比较厉害的地方是,她办了造半挂车的公司,后来有人要跟她打官司。一般打官司是要请律师的,但是我外婆不请律师,她自己写东西,然后自己去跟人家打官司。她是一个逻辑很清晰,思路也很明晰的一个人,最后也是她赢的。对方请了两个律师。所以我觉得,她是很厉害的。
她跟兄弟姐妹其实走动也是比较多的。虽然我外婆后来是到杭州来了,但是电话这种联系比较多的。可能去上海或者她们过来,两三年一次之类的。可能也不是非常多,毕竟是在两个地方, 而且到后面年纪也大了,更多的是通过电话这种方式。
她有关系特别的好的姐妹,就是跟我小外婆。她是第三个女儿,小外婆是最小的女儿。她们关系好像是比较好的。因为我小时候也去过小外婆家里,她们也经常会过来。特别好的应该就是跟小外婆吧,跟另外兄弟姐妹的关系可能就差不多。
因为我说她性格是比较要强的也比较有主见的那种,所以在她们兄弟姐妹之间她也蛮喜欢出头的。比方说她们兄弟姐妹跟子女有什么矛盾了,她会冲上去调解一下什么的。他们有时候会听,有时候也觉得「不要你来管」吧。小一辈可能会觉得虽然你是长辈,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小家庭的,可能他也觉得你只是阿姨。
我外婆比较强势,有时候会说我外公。我外公会觉得「哎呀老是说我」,但还是会默默地去做。比方说他们要去上海,到后期也是网上买票,我外公都很弄得拎清的。他们要去上海,我外婆就会说好的她来处理这个事情,然后转头就跟我外公说「外公,买票!」。
有时候他们会吵吵架,但是也就小吵吵。外公可能就觉得外婆讲话语气不是很好,也会稍微抒发一下自己小小的不满。总体来说,包括我外婆后面住院,我外公照料的也蛮多的。我外婆有时候会比较任性,比如说医生说什么,她会说「我不要这样」。包括医生和同一个病房的病友也会说我外公很宠她。我外公也是比较喜欢这种很有主见,蛮欣赏她的,觉得她非常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主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们一般就是外婆发号施令,外公执行。
我外婆也经常会说,她还是很感激我外公的。这些年她比较忙,都是外公在后面照料各种。家里什么事情外公都会做的,包括也会修电路,反正电也懂的水也懂的。因为他也是搞结构的,然后他们单位原来造房子的时候,后面很近的地方会造家属宿舍,他们单位的宿舍是外公监工的,设计什么的都是他弄的。原来电视机不是很普及的时候,他自己拼拼装装装出一个来。然后什么都会拆的,电器也会修的。外公像是半个电工半个水工。反正家里有什么东西不好了坏掉了他都会修的。因为他现在年纪也蛮大了,快要90岁了。他平常出去也用支付宝,很跟得上时代。原来弄电脑他也弄得很拎清,现在都做到手机上了。平常有时候会去老年食堂吃饭,因为他懂这些年轻人懂的事情,另外的老年人都经常会问他。我觉得他也蛮喜欢这种感觉的。一个是他真的知道,另一个他可能觉得人家不知道要问他,他感觉也蛮好的。这种老年人的社交。
我外婆以前说我外公是万宝全书缺个角。就是什么都懂,但是话又不能说得太满,不好说就是万宝全书,所以是万宝全书缺只角。
其实我外公是宁波人,读书是在杭州读的,读书读好了之后在上海工作。反正他们是在单位里认识的。宁波话是不是跟上海话也是蛮像的?我外婆就是讲上海话,我外公讲比较偏上海的宁波话。我跟他们交流都是我讲杭州话,他们讲上海话。因为他们离开上海也很多年了,所以实际上他们的上海话已经不是很标准的上海话了。
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会跟我学杭州话。因为我是会讲杭州话的嘛。他们会跟我学,但是好像也不是说得很标准,所以他们还是说上海话。我外婆经常说“呀嗦”,大概是感叹词吧,意思是“哎哟糟糕了嘞”。
我妈妈可能18岁之前还是16岁之前都是在上海的。但是因为我外婆他们后来到杭州来了,我妈妈那个时候还在上海。他们先过来,我妈妈应该是在上海待了一段时间的。妈妈她说那个时候她好像住在小外婆家里,反正是住在他们亲戚家里的。她中学高中也是在上海读的,可能暑假寒假是回到杭州的。妈妈后来大了,可能16岁以后就一直在杭州了吧,所以她上海话也会讲,杭州话也讲的。跟我讲是杭州话,跟我外婆他们是讲上海话。包括我阿舅,我阿舅也是上海话和杭州话都会讲的。他们之间交流基本都是上海话。我舅妈也是杭州人,所以阿舅跟我们讲还是讲杭州话。
我外公做饭。反正这种家务基本上都是我外公做的。但我外婆偶尔也会做一下,她比较拿手的是鳊鱼,有很多葱的那种鳊鱼。我外公呢,过年的时候他专门会做熏鱼、包春卷。他们包的春卷是那种白菜馅的,就是上海叫烂糊肉丝,白菜和肉丝烧得很糊的那种做春卷的馅。
我外婆因为她退休之后办公司,所以实际上她也没怎么照顾过我。一般像外婆奶奶会帮着带小朋友,但是我外婆没有,她就在那边研究半挂车。我和外婆关系也是蛮好的,可能没有人家那么亲,但是我有记忆开始也是经常去外婆家里的。小时候去外婆家里,他们有录像机,电视节目可以录下来。我看的最多的是新白娘子传奇,戏说乾隆,要么就是那个动画片猫和老鼠。因为他们录下来所以我经常跑过去看。
外婆对我的影响的话,是潜移默化的那种吧。因为我觉得我们家里不是那种很传统的,也不是那种很讲究的。比如说有些人很讲究的,很细碎的那种,你搬家要算个日子或者说干嘛。在我们家里这种都是没有的。另外可能就是家庭模式,因为跟我外公不是那种很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当然他们没有退休之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因为我看到都是退休之后。反正退休之后我外公基本上就是给我外婆做下手,然后我外婆在外面闯荡。
因为她好像也没有那种遗憾的事情。后来我外婆去世了,在殡仪馆也有一个简单的给家里人的告别仪式,后来就拉进去火化。我看到火化完之后变成一堆灰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感触的。我觉得她的一生还是蛮丰富多彩的,她也很要强。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她在身体健康的时候拍照什么的都是会坐得非常笔挺的那种,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充满精力的人。当然后期因为生病啊什么的,就没有这样子了。但是我看到她变成骨灰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人好像不论怎么样,到最后都是会回归到一种大家都一样的状态。